凛冬季节(杂食且暴躁社畜)

年纪大了没有心情哄小女孩,让我不爽的都会进我黑名单。虽杂食只做la饭,爱看不看

【雷安】冷情系统爱话痨

假系列第n弹,假的阴阳相隔,冬店长去年自己觉得最好的一个大剧本,现在 献给大家

估计大家都看过了,补个评论再走呗~全文2.5w+,原著欢乐向,带你体验不一样的亡灵世界

欢迎来到阴阳驿站!

配个bgmJohnny Cash的单曲《Hurt》https://music.163.com/song/18828737/?userid=254770731 

 

 

阴阳使三大禁令

 

第一禁令:禁止阴阳使累积十天日功德得失为负

第二禁令:禁止工期三年以上的阴阳使累积功德总分低于100分

最高禁令:禁止阴阳驿站堕落

 

犯第一禁令者,罚一时!

犯第二禁令者,罚一世!

犯最高禁令者,罚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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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播报一条系统通知

 

阴阳使139号经过审查后核实,累积十天功德分得失为负。此阴阳使行为已经违反了阴阳使第一禁令,作为惩罚,139号将即日谴回地狱,在熔岩地狱面壁思过三年。

 

希望各位阴阳使引以为戒,积极完成货运任务,为维持阴阳驿站稳定和谐工作运转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也再次警告各位阴阳使,时时刻刻警醒三大禁令。

 

 

 

当我推着箱子,从阴阳驿站传输大阵走出时,每一条街道的上空都飘着对我的惩处公告,公告是系统念的,这功德系统再过八百年都学不会声情并茂,一条本该非常有威慑力的通告批评被它念得宛如催眠曲。好在阴阳驿站里的阴阳使个个都很忙,没有谁有闲心去嘲笑。推着货运箱走在黑色的街道上时,有数个黑衣白帽的同事和我擦肩而过,相处这么多年,这些同行依旧冷漠,最多经过时跟我点点头,没有一个人好奇我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引起了客户的集体投诉,这让我还有点小失落。

 

 

其实这几天,我也没做什么。我按照老规矩把阳间人烧过来的东西一一分类,然后贴上名片送去给天堂的居民。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延误没有错送,表现堪称完美。

 

要知道,投诉阴阳使可是要走一道蛮复杂的程序的,能劳动那些常年宅在家的天堂居民跑去系统大厅查我编号,真是不枉我贴心地在他们每个人的门前都砸了个坑。

 

一路无人问津,我慢悠悠地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门前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贴封条,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我在这里过夜了,不过没房子住也没什么,阴阳驿站的每一间房都长一样,一个个被涂抹得煞白的方盒子,骨灰盒见了估计会称声兄弟。

 

其实那个房间是我来这个地方的第一百年兑换的,挺大挺宽敞。那时候佩利,帕洛斯,还有卡米尔,我们都在一起,屋子里一大群人也算热闹。后来他们一个个去投胎或者被我逼着去投胎,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阴阳驿站住宿区南边有一个小土坡,小土坡很荒芜,坐在那里想事情时连一只虫子都不会打扰我。卡米尔走后,我就经常去那里,也不是享受孤独,但是确实无事可做。

 

无事可做的我捡起了一根木枝,在那松散的土地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我看着这名字消磨了好一会儿时间,正想和过往千百次那样把名字擦掉时,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

 

 

“提问,阴阳使139,你为什么想要回到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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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清我的来历前,还是先讲讲阴阳驿站到底是什么玩意吧。

 

驿站,指的是负责传送文书物件的人中途休息的地方。

而阴阳驿站,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在阴阳两界间传递文书的人休息的地方——确切来说,就是把阳界人烧的东西运送到所属亡灵们手上的跑腿们的员工宿舍区。

 

阳界,就是指人间,那是活生生的生灵们的生活居住区。而阴间就要复杂一些,除了一些中转站外,它还主要分了两个板块——天堂和地狱。

 

天堂自然就是生前行善的灵魂的归宿,进入了那里的灵魂就算不攒功德,成天咸鱼,时候一到也能被安排投个好胎。而地狱则不然,进入里面的灵魂要没日没夜地遭受酷刑,用火烧用水淹上刀山下油锅……直到灵魂彻底衰弱烟消云散的一天。

 

这样的传统延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阴阳驿站出现了。

 

阴阳驿站建成于凹凸历30000年,如今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驿站坐落在一片浮空的岛屿上,沐浴着乍泄的天光,凌空于沸腾的岩浆,上接天堂,下通地狱。

 

而在阴阳驿站居住的自然不可能是人类。我们都是死去很久的亡灵,被称为阴阳使。但同为阴阳间隙中的游魂,阴阳使和蝴蝶湾的引路人可有很大不同,蝴蝶湾引路人是一群本可以去天堂最后却莫名其妙地选择放弃的蠢货,而阴阳使生前却是真的罪大恶极,死后在油锅里炸个几百年都不会炸出香味的乌合之众。

 

成为阴阳使对我来说挺突兀的。那时我在地狱已经生活五十年,早就成为了一方狱霸。那天我正占着黄金地带泡着岩浆浴,吃着下面的人给我孝敬上来的朗姆味玄霜。美滋滋地吃到一半时,紫红的天空上云朵突然开始翻滚,跟水煮沸了一样。几秒后天空裂开一个口子,煞白的天光从中落下,其中一道就堪堪罩在我头上。

 

也就在这时,一个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恶灵编号139,恭喜你被选入第一批救赎计划,从这一秒起,你可与地狱之外的居民一齐享用功德积分政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魔音贯耳,我有些懵:“等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脑子里说话?”

 

“回答,我是阴阳驿站功德系统,从今日起你的一切日常工作行为将被记录入功德系统兑换成功德积分,功德积分可以用来购物,查询,和投胎转世……”

 

虽然还没摸清状况,我依然敏锐地抓到重点:“哦?你的意思是你是创世神派来监视我的?对不起,我拒绝加入这个功德系统……”

 

 

“组织期待你信心革面,赎清罪孽,从这一刻开始做个好人。”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我再次睁眼,便来到了阴阳驿站,被迫成为了一个阴阳使。

 

其实以我的个性,我宁愿在地狱里待到灵魂湮灭,也不愿意在创世神那帮家伙的安排下赎清罪孽,重新转世,再一次沦为他们的玩具。但是在成为阴阳使后,我还是认命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安稳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在驿站里的日子的确比在地狱舒适太多,阳光太暖,空气太新鲜,积分兑换的啤酒的滋味也让人还念。

 

仅仅是这样而已。

 

——“组织期待你信心革面,赎清罪孽,从这一刻开始做个好人。”

 

我羞于承认这一点,羞于承认,我妥协的那一刻时,脑子里浮现出的到底是什么。

 

他也希望我能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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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创世神对我们这一届凹凸大赛的参赛者政策挺宽容的,起码我认识的恶人们全都从地狱里捞了出来。事实上做恶人出色的家伙干正经事也不逞多让,没过多久,第一批赎罪成功的阴阳使就出现了。

 

前几个走的是嘉德罗斯他们,然后是帕洛斯,佩利……而到了一百年前,我忍无可忍,把卡米尔强行塞进了转世系统里,并再三承诺最多一百年,我就去投胎。

 

“大哥……”我的弟弟担忧地望着我,“我觉得,安……那家伙应该早就不在天堂了,您……”

 

“不要提那个人。”我打断他,“卡米尔,我留在这里,跟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百年,我虽然也没挥霍我的功德分,但是转世的事却一拖再拖。借着职务的便利,我来来回回地在天堂兜了几百圈,因此还收到了不少投诉,那都是后话了。

 

 

“提问,编号139,你在思考什么?”

 

功德系统又一次在脑海里发声,再一次打断了我的回忆。它的不请自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我虽然排斥,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没好气地说道:“系统,难道创世神没教过你,大人想事情时小孩别说话吗?”

 

“回答,作为系统,我并不需要按照你们的行为规则来行动。再次提问,编号139,你在思考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想什么?”

 

“再次提问,编号139,你在思考……”

 

“我没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我有些暴躁,发泄完后脑海里没了动静,跟眼前披上余晖的阴阳驿站一样宁静。

 

可我知道它在那里,静静地在某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如果我不说些什么,它就永远不会离开。

 

我决定敷衍一下。

 

 

 

无数托辞闪过我脑海,但是到嘴时却变成了另一句话:“系统啊,你说……如果上辈子是大善人,投胎转世后会不会有可能为恶?”

 

“回答,不排除这个概率。事实上,按照你生前的出生设置,你上辈子应该也是个大好人。”

 

“哦……那能查到别的灵魂转世后的下落?”

 

“回答,功德系统有查询功能,不过只能查到一世。只要你知道他的编号和付出足够的功德分,我就可以帮你查询。”

 

“真的?他的编号是6……算了,几百年了,他应该已经转了不止一次世了。”

 

阴阳功德系统安静了几秒:“提问,你想回地狱找那个’他’的下落吗?”

 

“……关你什么事?”

 

“提问,他的编号是?”

 

“你问这个干什么?”

 

“再次提问,他的编号是?”

 

“都说了算了,算了!你这系统知道这个干吗?”

 

“再次提问,他的编号是?”

 

它无休无止的纠缠让我气恼,不经意低头,夕阳的微弱光芒下,土坡上那个我刚刚无意识用树枝写下的名字却变得如太阳般灼眼。

 

我变得更加烦躁,忍无可忍地在意识海里叫道:“功德系统,商量个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纠缠这些无聊至极的问题?”

 

“回答,不能。”

 

“为什么?”

 

意识海里安静了很久,安静到我以为它已经离开时,脑海里又响起那个毫无起伏的声音。

 

“回答,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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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驿站功德系统和我第一次这样没头没脑的思想交流得回溯到一百年前。

 

 

那时候我刚强行把我那不省心的弟弟送去投胎系统,了了桩心事,也正式地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那是个夕阳,在暖红的光芒下,阴阳驿站风格枯燥的建筑群也染上了点艳丽。我在寸草不生的山坡上望着我居住了一百年的城市很久,很久,然后拿起树枝,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写那个名字,一个我发誓过一定要忘记的名字。在很久很久之前的那片滚动着硝烟和鲜血的战场上,我第一次尝试着把手伸给他,而作为回报,他却把他的双剑刺入我胸膛。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们两个从来都没真的理解过彼此。

 

可我依然是恨的,恨他曾经对我露出那么好看的笑,恨他醉酒时朝我喊的话,恨着最后我想去拥抱他,他却还我一把刀。

 

名字我刚写完就擦掉了,也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声音:“提问,阴阳使139,你在写什么?”

 

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人,听过不少声音,有人的声音一听就能听出他心里想些什么,而有人的声音却让人琢磨不透——但是无论什么声音,只要是人的声音,都会带着点情绪,藏着点内容。

 

可是这个声音没有情绪,也没藏什么内容,跟一滩至清的水一般。这感觉就像是,你能看清水底有多少块石头,却找不到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于是我很快认出它的身份:“你是功德系统吧?你为什么要擅自侵入我脑海?”

 

“回答,观测每一个阴阳使的心理状态是我的工作之一,阴阳使139,最近我观测,您的行为与逻辑严重不符,我有权监视你,确保你的行为不超出三条禁令。”

 

“监视?怕是创世神派你来找我寻乐子的吧。”我自嘲地一笑,“不过,你要监视我也拦不住你,但我在这两百年了,你起码得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雷狮,不要叫我139。”

 

每个亡灵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数字编号,编号是我们生前姓名的笔画数决定的。我不喜欢这个冰冷的数字称谓来替代我原本的名字,不喜欢曾经我们在世界行走时的称呼,死后被等效替换成一堆冰冷的数字。

 

然而这个系统明显不想让我快乐。

 

“回答,系统默认安全指令,我不会储存任何阴阳使的名字,对阴阳使的称呼统一用易储存的数字代号。”

 

“哦?安全指令?听起来你这系统要是记住了我的名字,就要地震似的。”

 

“回答,这是初始默认程序,不可更改,请理解。”

 

它一副不松口的模样,我也无可奈何:“啧,行吧。但监视一般都是偷偷监视,你在我脑子里发声干什么?不会真的是无聊到好奇我写了什么吧?”

 

 

系统那边似乎卡机了,我很久没听到它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它重新开口,却已经是别的话题:“阴阳使139,针对你的行为逻辑,我接下来会对你发起一个提问,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回答的每一个字都会作为我评判你潜在威胁性的依据。”

 

“提问,既然你这么讨厌阴阳驿站,为什么又放弃转世,选择留在了这里?”

 

它抛下了这个问题便彻底沉默了。我情不自禁仰头看天,夕阳的余晖已经要燃尽了,只有云边还勾着一抹红。那几朵云还在飘着,飘过我的头上,挡住我望向天堂的目光。

 

我不想再去看那遥远的天堂,低头时土坡上那个名字又映入我的眼帘,赶不走,躲不掉。

 

我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答案太苦,藏在胸腔里苦着心,说出来又苦着舌头。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恨了一个人,差不多整整两百年。

 

可第两百零一年时,我发现,我居然开始思念他。

 

于是这让我发觉,那两百年的恨都没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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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那木头似的功德系统存心要整我,上一秒它还在我脑子里瞎嚷嚷,下一秒它就一个传输把我送去了地狱——那也就罢了,还直接把我传输到了半空,让我来了个自由落体,结结实实地摔入了岩浆池里。

 

岩浆炙热的温度一个劲地往毛孔里钻,五脏六腑难受得像是在火上烤。还好我先天魂格强健,扑腾了几下上了岸,然而等我眼睛没那么难受,能看清周遭的事物时,我愣了几秒,心里暗骂了一声,妈的系统,果然在针对我。

 

迎接我的是数十双不怀好意的目光,那是一群地狱的恶灵,久不见天日的生活让他们的皮肤呈现骇人的惨白,终日的岩浆浸泡又使得他们的双目充血变得煞红,匮乏的物资让他们衣衫褴褛,枯廋如柴,已经没有了半点的人气。此刻,他们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却没有什么憎恶情绪,只有极致的漠然,这样的眼神三百年前我也曾拥有过。

 

蛇瞳般竖立的猩红里倒映着我窄窄的影子,一个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如蛇吐着红信:“杀了他。”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我没有犹豫,拔腿就跑。

 

即使是恶灵,也会有阳间的亲友烧寄东西的情况,然而阴阳使的工作片区一般不包括阳间到地狱这块,至于为什么,原因很复杂,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地狱是没有人权的”。

 

虽然这也不是阴阳使自己的决定,但是地狱恶灵们个个心理扭曲不明事理,难免把气撒到阴阳使身上,所以在我之前违背了第一禁令的阴阳使们个个都有去无回。

 

但是我不一样,我在地狱时可是一方狱霸,本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角色。而且不幸中的万幸,系统把我传输到了我之前待过的那一狱里,虽然三百年没有来过,我对这地形还是有点印象,凭借着多年来送快递的经验,我在各个曲折的小道上弯弯绕绕,过了不知多久,后面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我又跑了一阵子,耳边就只剩下风声了。

 

然而等我停住脚步时,我发现自己还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应该离火湖很远了,没有熔岩的火光映照,入眼的残壁断垣都呈现出一派凄凉的色调。明明没有风,我却感受到一点凉意,然后那点凉像是一条阴冷的蛇,从我的脚踝一路绕到心窝。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一向是个喜欢苦中作乐的人,当年在地狱跟小弟们一起打打杀杀也没觉得日子多难熬,现在故地重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地方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这里不是极寒就是极热,终日都见不得阳光。而大部分恶灵都集中在火湖,不是喜欢自讨苦吃,而是比起其他地方冰冷的寂静,火湖起码有一些人气。

 

但是这个地方……也太安静了点。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一路上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废墟间回荡。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也越来越死寂,像是时空凝固了,空气停滞了,只有我单调的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不断响起,又落下。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折返时,前方突然窜出一点显眼的红色,那是一株红色的花,生气勃勃地扎根在一片狼藉的碎石堆旁。然而如同黑暗里燃起一点火星,整片黑夜也不会因此变得温暖。这样艳丽的花在这里招摇美丽,倒是更像个讽刺。

 

而在看到这朵花的时候我也明白了我到底走到了哪里。

 

这种花叫极恶彼岸,顾名思义,就是开在地狱极恶区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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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物种都有高下之分,恶人也一样。

 

一般的恶人进熔岩地狱,罪孽稍重的则被封入刀山地狱,而只有那些犯下弥天大罪,无法被宽恕的恶鬼才会被关入地狱的极恶区。

 

我听说极恶区里没有锋利的刀山,也没有灼热的火海,甚至连寒冰地狱的一半严寒都没有。

 

但也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才是整个地狱最折磨人的地方。

 

被关进这里的恶人往往被限制在自己的区域,无法彼此交流,无法相依取暖,终日终夜只能和自己的影子作伴,基本上被关上不出几个月就会发疯。

 

人类终究是群居动物,孤独才是最大的酷刑。

 

我们那届凹凸大赛听说也关了一个进极恶区,但是我却没能调查出那个罪孽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家伙到底是谁。我对那人身份也不是很好奇,调查结果不了了之后我也就没再纠结下去。

 

不过既然今天误打误撞闯入了这个鬼地方,不捞一笔实在说不过去……我走到那彼岸花前,这花非常珍贵,采摘回去想来可以换不少的功德分……

 

“不要……不要伤害它!”

 

我正要下手,极恶彼岸旁的碎石堆里突然钻出了个声音,这个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也虚弱到极致。但是在听到时,我还是愣住了。

 

不会吧……我朝声源处望去。

 

不远处的碎石里躺了个人,可是“他”的身材太娇小,举止又太安静,于是我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觉。我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他”受惊一般蜷起身子,可借着微弱的光线,我还是看清了那张沾满灰尘的脸。

 

我震惊地脱口而出:“为什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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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凹凸大赛,善良是愚蠢的同义词,而那一届凹凸大赛所有的蠢人都集中在了那人的身边,最常见的就是一对呆毛姐弟。

 

我对他的愚蠢不屑一顾,他对我的恶劣恨之入骨,在我们生前极少的几次私下谈话里,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总是对我说,下辈子做个好人,要做个好人。那时的我在心里嘲讽,做个好人有什么用?是能活得久一点还是过得好一点?而身亡之后,在无数发配地狱的流魂中我却没能发现他和他的同伴们的影子,我才又想起他当年说的话。

 

我没有后悔没听他的话,我只明白了,原来我们注定不在一条道,因为就算是最公平的死亡,也不能带我们去同一个地方。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本该待在那傻子身边的家伙居然出现在了地狱?这是几个意思?

 

我心潮澎湃,狠狠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艾比!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呢?安迷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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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进极恶区的人是艾比,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久违的恐慌。

 

她吃痛地轻“哼”一声,微微撑开眼睛:“你……你是……雷狮?”

 

“你先回答我!”我狠狠捏紧了她的衣领,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我问你!安迷修他人呢?!”

 

“安……安迷修……他不在……不在这里……他去了……天堂的……”

 

听了这句话,我手一松,她落在了地上,像是一片雪落在碎石堆上。尔后,她开始轻轻地咳嗽,那咳嗽声比猫叫还微弱。冷静下来后我才注意到她如今的状况。她很虚弱,廋得只剩一把骨头。刚刚我把她提起来时,她比一根羽毛还轻,砸在地上时也没有声音,更重要的是,长时间没跟他人交流,如今的她吐词都变得非常困难。

 

缓过来后,她眯起眼睛,像是在努力地对焦:“雷……你是雷狮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阴阳使。不受地域限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你是阴阳使?!”她猛地一激灵,那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裤腿,“雷狮……雷狮……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皱眉,没立刻拒绝:“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愣了愣:“回答了……你就会帮助我吗?”

 

“那得看你的表现。”

 

她望着我,表情像是在回忆,那片浑浊的眼涌现出些痛苦的神色,最后,她眼里的情绪淡去,如同灯塔微弱的光隐没在海雾里。

 

“因为……因为我杀了……杀了个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凹凸大赛谁手上没沾着血……等等,你杀了谁?”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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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世界的神灵喜怒无常,心思似海难以揣摩,就连离他最近的神使都不知道他的喜好到底是什么,但是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创世神给予万物生命。不管是匹配了幸福的还是悲惨的命运的生灵,创世神都要求他的造物们对他给予的生命感恩戴德,如果有一天,有造物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就注定迎来创世神的雷霆怒火。

 

“决赛……的时候……我和埃米……掉进了一个……密室里……只能……只有一个……死掉,另一个才能……才能出去。”

 

这样的密室在决赛很常见,为的就是让参赛选手自相残杀。而那个一直被弟弟照顾着的蠢笨女孩,把蠢笨进行到了最后一刻。

 

她拔出了弓箭,对准了自己。

 

对此,我毫不客气地批判:“啧,真蠢。”

 

“没……没办法……我……我是姐姐啊。”她艰难地回答,“而且……你……你也该明白……”

 

“停,我不想听你废话。”我不耐烦地打断她,“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确定安迷修在天堂的?”

 

“我只……我只知道……他在那里过……和我……和我弟弟在一起……之前……他们经常……经常从天堂传消息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怔忪了片刻,很快又讥讽地笑了起来。

 

“哦,我说,你这蠢货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的,原来是有两个傻子在天堂花功德分给你传消息啊。”

 

虽然阴阳使一般不能来地狱,但是天堂功德系统却可以。天堂功德系统历史悠久,是阴阳驿站那坑货的原参照物。在天堂居住的居民们花足够的功德分就能拜托它去往地狱的友人传递消息。安迷修和埃米之前在天堂时没少为艾比花钱,至于后来他们为何不传了——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攒够积分投胎去了。

 

心里有了点怪异的感觉,但只是一闪而过。

 

“安迷修他最后传递消息是多久?”

 

“我……我不知道……但是很久……很久了……”

 

“那他……算了……我问完了。”我一刻也不想多待,踢开她的手朝极恶区外围走去。

 

“等等……等等……雷狮……帮帮……帮帮我……”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不耐地转头,那是艾比,她一点点爬向我,手指被碎瓦扎得鲜血淋漓。

 

“帮我……求你……帮我……”她仰着头,像是下一秒就会流下血泪。

 

 

“我像是那么会乐于助人的人吗?”我皱起眉,却还是停下脚步。

 

“雷狮……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一直没人看我,如果……如果不是这里还有……朵极恶彼岸,我……我早就崩溃了……”

 

我本来不想理会她,不经意低头,却看到她的眼眸,里面流淌着这些年她度过的岁月。

 

在没有消息的那些年里,她唯一的精神慰藉只有一朵花。那朵花不会说话,不会舞蹈,只是静静地盛放在那里,却已经是她这么多年来双眼唯一能看见的颜色,双手唯一能抚摸到的温度。

 

“我知道他们去转世了……我就想……在我彻底散魂前……知道我弟弟他……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然而我还是拒绝:“可笑。先不说转世查询只能查一世,你知道要付出多少功德分吗?”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积攒的功德分来帮你?你以为我跟那个骑士一样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傻子?”

 

她神色惶然,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艾比,我愿意跟你说这么久的话也是可怜你。但是交流可以,交易却不同,你开不出让我心动的条件,那就不要对我提要求。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自己躺回去。”

 

我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较大的声响,我回过头,却看见那女孩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她应该很久没走动过了,站起来时像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一个呼吸强度的风都能把她掀翻。

 

 

然后,在我惊诧的目光中,她跑了起来。

 

那应该是跑吧,虽然更像是婴儿的第一次行走。她蹒跚着前进,每一步落下时身子都大幅度摇晃。其实她奔跑的距离并不遥远,只有短短三米,但是直径三米的确是她如今所有的天地了,所以到达目的地时她狠狠地弯下腰,虚弱的背影像是要即刻崩塌。

 

但虽然看不清她的脸,我却能从她的背影里感受到决绝。

 

“艾比,你干什么?!”

 

我话音未落,她已经将那极恶彼岸连根拔起,这个小小的动作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把花拔出后她就连人带花一起倒地,然后久久地没有了声息。

 

我快步走过去,她睁着眼睛,表情无悲无喜。见我走来,她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东西:“够不够……这朵花……够不够?”

 

 

惨白的指尖捏着那血红的花,她的眼底也是猩红的,如花,像血。

 

 

我沉默了很久:“值得吗?知道了那些东西对你也没有意义,而且没有这朵花这片地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了。”

 

她依然死死睁着眼睛,眼里却什么都没有。那张脸上的悲怆与急切都归于宁静,只有眼里的情感翻滚着,浓烈得下一秒就会溢出血来。

 

“不值得。”

 

她歪头看向那朵猩红的极恶彼岸,看着看着,她双眼里真的淌出了血:“可我就是想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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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待在地狱的日子里我走遍了地狱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没有经历这样的重逢。当年跟我一批的参赛者们除了极恶区的艾比外,应该早就离开了这里。转世的人并不是重开的花,不会年年月月都不重样。相反的,他们应该早就面目全非,即使再次回到地狱,跟我迎面相遇,我也应是不识的。

 

其实几百年过去,那人的模样我也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笑起来的时候,里面会荡起波光。然而地狱里的每一个恶灵的眼睛都是猩红的,那里面什么光都没有,只有日复一日增长的麻木。

 

我也知道他如今不一定在地狱,即使在我想必也认不出他,可我就是……就是想要回这里看看。

 

 

“你还有多少天回阴阳驿站啊?”每过一段时间,艾比就会这么问我,每次一问,我就想单方面毁掉和她的约定。

 

“还早,三年呢!”我见她还想说话,阴恻恻地威胁道,“你再闹,我就在这里再待个三十年。”

 

她果然噤声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段时间我常来看她,不是可怜她,而是因为她这地清净。也许也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还可以跟我谈论那家伙的人了。

 

“艾比,安迷修他最后跟你传消息是什么时候?”

 

她现在说话顺畅多了:“我记不得了,但蠢骑士走得比我弟弟早很多,埃米还对我说,安迷修功德分可高了,才五十年不到就破了历史记录呢。”

 

“哦……那他应该是能有个好转世吧?”

 

“那是当然!雷狮……你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心情变得好起来,我也不计较这丫头的冒犯了:“你再说,我就真的不回去了。”

 

她又老实了,过了半天她怯懦地问我:“雷狮……你……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待三十年吧……”

 

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跟我记忆中的那个蛮横无理的少女一点都不像,我忍不住皱眉,转过头:“不会,说不定三年也不用,我就能帮你查询了。”

 

“真的?为什么?!”

 

“因为我们阴阳驿站那个功德系统,没事总爱不打招呼侵入我的大脑,说不定哪一天它在上面闲着没事干,就过来偷窥我了。那时候,我就给你逮住它查一查。”

 

“啊……居然有东西敢偷窥你啊……那你是跟那个功德系统关系很好吗?”

 

“当然不是,我烦死它了。”

 

“哦……”艾比又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我看你笑了,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我愣了愣,迅速皱起眉:“你是在这里待久了把眼睛也关瞎了吧?”

 

 

在地狱待到两个月时,在我快把熔岩地狱走两遍时,意识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却不是阴阳驿站功德系统,而是另一个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的声音。

 

“阴阳使139,吾乃审判神使,奉神谕而来,命汝即刻返回阴阳驿站!”

 

就在今天,阴阳驿站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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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个平常的晴天,最后一个回来交工的阴阳使照例想登入功德系统查询今日得失,然而在交易大厅时,功德系统主屏幕突然黑屏,紧接着,外面传来可怕的声响,那是风坠落的声音。可怕的失重感席卷了阴阳驿站,当一切恢复如常时,驿站生生下落了三百米。

 

阴阳驿站有三条禁令,前两条禁令都是针对阴阳使的功德积分,意在防止阴阳使出地狱后再次为恶,而第三条禁令,也就是最高禁令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禁止阴阳驿站堕落,犯者罚生生世世。

 

堕落,不是坠落。坠落的可以是物体,岛屿,而堕落的往往指灵魂,生命。我最初接触这个词还是古早的神话里,因为的不知名的原因,创世神最完美的天使选择从天空坠入地狱,神将他的行为归为堕落,从那以后,堕落就成为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是最严苛的一条禁令,违反者将和地狱极恶区的犯人一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然而没人知道阴阳驿站堕落是什么意思,阴阳驿站又不是什么生灵,又如何让它堕落?

 

而现在,阴阳使们终于这个概念有了具体的了解。当我回到阴阳驿站时,我的同事们三三两两站在岛的边缘,望着下方清晰了不少的无边火海,火光把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眼瞳映照得血红。

 

“阴阳驿站功德系统,汝为何堕落?”审判神使眉间若有寒霜,闷雷般的声音在整个阴阳驿站上空回响。

 

系统自然感受不到他的愤怒,回答依然有条不紊:“回答,我没有堕落,我只是程序自动更新导致浮空功能暂时停止,现已恢复正常。”

 

“程序自动更新?”审判神使拔高音量,“谎言!天堂功德系统已有三万年历史,从未有过此等先例!”

 

“回答,天堂功德系统和阴阳驿站功德系统并非同一系统,互相不具备绝对的参照性。”

 

“荒谬!为何人,何事,指使汝犯下如此大过?”

 

系统沉默了几秒:“无人无事,这只是程序的自动更新而已。所以我也没错。”

 

“好!很好!”审判神使气急而笑,他从天空缓缓俯视这个浮空的小岛,冷笑连连,“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毁了也无甚损失!”

 

“吾将与神座之上,静待汝与汝所翼下魑魅魍魉万劫不复之日!”

 

 

审判神使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阴阳驿站里陷入一片漫长的寂静。阴阳使们沉默地望着下方滚烫的岩浆很久很久,浮动火光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阴晴不定。

 

其实刚刚审判神使的话大家都没听太明白,但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我想每个阴阳使都心知肚明了。

 

 

 

这次阴阳驿站坠落,神使看似没有留下任何责罚,不是因为他放过了我们,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他出手的必要。

 

 

我望着下方云雾间若隐若现的火光,有灼热的气息乘风而来,我却觉得内心有些凉。

 

如果系统更新再长一段时间,那么所有阴阳使都会和岛一起坠落到下面的大熔炉中,灵魂被汽化,真的是永无超生的可能性了。

 

而就算这次没掉下去,下次呢?下下次呢?

 

“妈的!这傻逼系统抽什么风?!更新,更个屁的新!”终于,第一个阴阳使骂出了声,立即有了一大片人附和,“就是!它自己抽风就算了,别把我们也牵扯进去!”

“要我说这系统更新了也没见它什么功能优化了啊?”

“可不是,你看,说话还是那个死气沉沉的调调,像是我们欠了它人情一样?”

 

“你听那神使大人说没?说它庇佑了我们?我呸!一个系统而已本来就是照着程序办事!我们没被它害死就算不错了!”

 

“说够了没有?!”

 

我的声音足够大,足够严厉,把所有聒噪的人都震了震,有人反应过来,要上前和我理论,却立马被身边的同伴拉住。

 

“不要去,他是雷狮,不好惹。”

“他就是那个触犯了第一禁令的雷狮?看起来不像是个猛人啊?”

“人不可貌相,这家伙是资格最老的阴阳使之一了,为人凶残又狡猾,如果不是他这几个月在地狱,阴阳驿站坠落第一嫌疑人就是他!”

 

窃窃私语跟着脚步声一起远去了,我的耳朵得了几分清净。然而清净没多久,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声音。

 

“提问,阴阳使139,我该对你说谢谢吗?”

 

我扯了扯嘴角:“你最好的感谢方式就是安静。”

 

意识海里安静了一会儿,传出个闷闷的声音:“谢谢。”

 

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说谢谢都说得这么程式化,我还以为你更新后能变得稍微有点人样……不说这个了,我正好找你有事。”

 

“提问,什么事?”

 

“帮忙查一个人的转世。”

 

“亡灵编号699?”

“不是,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心里有微弱的怪异感一闪而过,“是106,名叫埃米,我帮我一个……朋友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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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编号106,天堂居民,状态:已投胎。投胎时间:凹凸历30199年,距今已逾百年。”

 

“提问,确认转世查询服务?”

 

“确认。”

 

“警告:当前功德分扣去查询功德分将小于100分,如若坚持查询将违犯第二禁令,确认查询?”

 

查询一次居然这么贵吗?我心下愕然。思索了几分后,从空间口袋里拿出那朵艾比送我的极恶彼岸:“你看看这个能兑换多少功德分?”

 

“这是极恶区生长的彼岸花,珍稀级物品,生长于一百年前的极恶区。的确能兑换足够的功德,但你确定要兑换吗?”

 

“那不然呢?我拿这个干什么,还能插你头上不成?”

 

“回答,极恶彼岸并不只是一种珍稀花,它开在冥界,有超越时空生死的魔力。它的贵重在于它的花香能让人在梦里看见一些你想要看到的事,只要是发生过的,都有几率被看到。”

 

在听到它的后半句话时,我心紧了紧,握着那朵彼岸花的指节有些发白。

 

“你在说笑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为什么艾比,就是编号54为什么没有梦到她弟弟的下落?”

 

“回答,编号54是罪人,被剥夺了梦境,这花自然对她无效。”

 

它回答完,意识海里很久没有再响起声音,我知道,它是在等我的决定。

 

过了很久,我轻轻开口:“不用,现在就兑换吧。”

 

过了几秒,它的声音响起,依然不冷不热:“我很惊讶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也很惊讶。”我低头看向那朵彼岸花,艳红的颜色浓烈得像那天女孩眼里流出的血。

 

她仰起头,沾满尘埃的脸一片仿徨。

 

雷狮,你什么时候帮我查我弟弟的下落啊?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也许是我偶尔也想做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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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稀物品极恶彼岸,花龄101年,兑换1200功德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朵花的投影,下面有个选项“是否用于进行查询服务?”。

 

我点了“是”。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继续响起:“正在生成结果,结果报告会同时发给极恶区亡灵54号。”

 

手里的花慢慢变得虚无,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结果生成完毕。”

 

我睁开眼睛,眼前却依然是交易页面的图像。我疑惑地皱眉:“结果呢?”

 

“回答,结果已经给出了。”

 

“你逗我呢?这不还是那朵花吗?”

 

“再次回答,结果已经给出了。”

 

“开什么玩笑,我……”我说到一半声音就卡住了。

 

眼前的图像的确是交易页面的那朵彼岸花,可眼前的页面却已经不是交易页面了。

 

就在那朵图像左下方,分明写着一行小字:“亡灵编号106转世结果图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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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劈过一道电光,照出狰狞的真相。我凭着本能大吼出声:“系统,不要给艾比传信息!”

 

“回答,在结果生成时已经传递过去了。”

 

 

“那撤回!快点撤回消息!”

 

“回答,撤回无效,亡灵编号54已经收到图像报告。”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我死死盯着我面前图像里的那朵彼岸花,牙齿情不自禁打颤。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恶意,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带给我无尽的无力感。

 

眼前又浮现出在地狱的极恶区里那女孩决绝的背影,和她手举着花双眼淌血的模样。如果她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怎么受得了?

 

过了很久,我努力镇定下来:“系统,告诉我,作为天堂居民,为什么106会转世成一朵花?”

 

“回答,对于功德分足够的天堂居民,投胎时除了在已有的选项中选择,还能选择定制选项。”

 

“定制选项是什么?”

 

“回答,定制选项服务于那些对转世有特别需求的亡灵。选择定制选项,亡灵可以开出一个条件,而其他决定权将移交给创世神。”

 

“亡灵编号106在进入转世工作区时选择的是定制选项,选择定制选项代表他放弃一切权限,以此来满足他唯一的条件。”

 

我头皮发麻,几乎已经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回答,亡灵106的条件是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希望下辈子能陪在亡灵54身边。亡灵54是极恶区的罪人,唯一能满足他条件的只有能在极恶区开放的极恶彼岸。”

 

 

——“亡灵编号116凹凸历20199年转世的,距今已逾百年”

——“这朵花的花龄有一百零一年”

——“如果不是这里还有一朵花,我已经等不到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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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一片眩晕,胃里泛起一阵久违的恶心感,我几乎想要找个地方呕吐起来。

但是紧接着,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我,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系统,你现在立刻再查一个人!”

 

“回答,我拒绝。”

 

“为什么?我的功德分还够查询啊!”

 

“其一,亡灵编号699查询费很高。其二,就算是普通查询,查询后你的功德分就不足100,这会触犯到第二禁令。”

 

我愣了愣,握紧拳头:“那又怎样?!不就是在极恶区关100年?我又不在意!”

 

“我在意。”

 

“什么?”

 

意识海里再也没有声音,无论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这傻逼系统今天是抽了吗?更新把脑子都更没啦?!”我一拳砸在柱子上,从指节传来的疼痛让我微微冷静。而回想刚刚的对话,我突然发现了一点违和的地方。

 

系统最后回答我的问题时,并没有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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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历30300年 阴阳驿站第一次坠落,距离三百米。

 

此后,阴阳驿站迎来了将近二十年的平安日子,那个噩梦一般的清晨,飞速坠落的岛屿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二十年来有人来,有人走,一切如常。但是有些东西却悄悄改变了。

 

“欢迎阴阳使139进入功德兑换系统,这是你今日所需的食物,共3积分,请注意查收。”

 

我默默地收下了水和食品,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站在主屏幕前好一会儿。

 

“提问,阴阳使139,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你……”我抿抿嘴,“不,没什么。”

 

这二十年来它再也没有擅自闯入我的脑海,和我交流时也是一板一眼的“提问”,“回答”的程式化开头。在它坠落的那个黄昏,我们之间那段如露水般短暂的对话更像是它不短的工作生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序故障。

 

其实这几十年来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它的变化。我忙着积攒功德分,每天上上下下累得快要趴下。安迷修那家伙就知道给我添麻烦。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攒够积分时,一查询才知道,作为历史记录的保持者,查询他的功德分居然高达10001分,我省吃俭用了二十年都没能把一半的分数省回来。

 

现在播报一条系统通知

 

阴阳使155号经过审查后,累积十天功德分得失为负。此阴阳使行为已经违反了阴阳使第一禁令,作为惩罚,155号将从今日起谴回地狱,在熔岩地狱面壁思过三年。

 

希望各位阴阳使引以为戒,积极完成运输任务,为维持阴阳驿站稳定和谐工作运转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也再次警告各位阴阳使,时时刻刻警醒三大禁令。

 

 

犯第一禁令者,罚一时。

犯第二禁令者,罚一世。

犯最高禁令者,罚生生世世。

 

当熟悉的通报声响彻在阴阳驿站上空时,我第一次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这样的通报是二十年前。那次的禁令是我故意违反的,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下去看一看。我并不后悔那个决定,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会绕开那个极恶区,我会拒绝那个要求……我也会阻止她拔出那朵花。

 

我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年纪大了,变得有点怀旧。

 

 

“你就是155?”

 

“您是……雷狮前辈?”

 

“跟我做个交易,你只要去的是熔岩地狱,我就保你安全……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二十年前我去那片地狱,好歹打通了一点人脉。”

 

原本哭丧着脸的阴阳使眼里亮起来光,他声音激动:“那前辈,您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去打听个人。”我眯着眼望向湛蓝的天空,“虽然她应该二十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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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收工较早。房里没有人,我也没什么朋友,便一个人去了那个小小的土坡。

 

这是阴阳驿站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刚好能望见我们的整个城市。雪白的房和漆黑的街道,黑衣白帽的阴阳使推着箱子来来往往,好像一朵又一朵在河水里随波逐流的柔弱白花。

 

单调的日子,单调的生活。可即使是这样枯燥的日常,比起地狱里的人们而言已经是不敢奢求的幸福了。如果不是在这里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的阴阳使洗去罪孽投胎为人,我真的无法相信我们的创世神居然会有如此善良的一天。

 

太阳渐渐斜了,暖红的光洒在我的身上。

 

我低头,用手指在沙坡上写一个名字。名字很久没写,所以有些生疏,生疏到我每写一道大脑都一片空白。我一笔一划地写着,写一个字就停一下。最后,我安静地望着那个名字,很久,很久,直到觉得看着陌生,直到看它被风吹起的沙掩埋。当我再轻轻拂开那层沙时,那个名字已经无影无踪。

 

我知道,那个人是一粒被埋在沙漠的沙,沙漠那么广阔,砂砾不会说话,我就算把声带都扯断了,他都不会回答。

 

那我又为什么执迷不悟?

 

“提问,阴阳使139,你又在写亡灵编号699的名字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我意识海里响起,我震了震,脱口而出:“系统,我以为你这二十年哑了呢!”

 

“再次提问,阴阳使139,你在写699的名字吗?”

 

它重新闯入我的意识海,竟让我有一种久别重逢般的喜悦。但是这死缠烂打跟以前一点没变,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有。”

 

它静默了几秒:“阴阳使139,照你如今的速度来看,你要积满积分还需要至少100年。100年可以发生很多变动,你就不想在立刻得到足够的积分吗?”

 

 

“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想要那个名字。”它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你刚刚写的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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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黄昏对我发生的事毫无疑问是荒唐的。违和感如受热的气体在心里膨胀,我皱起眉:“系统,你什么时候可以自主和人交易了?”

 

“回答,系统更新后我有了一些新功能。”

 

“……你要这个名字做什么?”

 

“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系统,我记得你可是回答过,你是不会储存任何人的名字的,因为那个……安全指令?”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难道你……你坠落原因跟那个有关?”

 

“回答,不知道。”

 

它异常的状态让我警觉:“驿站,你必须老实回答我,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名字?”

 

“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又是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来找我做交易!”我终于按捺不住了,如果系统是真人我现在已经一拳揍在它脸上。

 

意识海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过了不知道多久,它那毫无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轻得像道风。

 

“回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那个名字。”

 

“提问,你们人类称这种感情为’嫉妒’吗?”

 

它的声音依旧是死水一般的,毫无活力的,听着这个声音,我甚至能想象他呆滞的,死板的表情。但是这句话在我脑海里落下后,我心中的怒火就突然像是被狂风卷走了,胸腔里空荡荡的,连点灰烬都没剩下。

 

过了很久,我轻轻开口:“我懂了,你是想要个名字。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取一个。”

 

“回答,我只想要这个名字,不想要别的名字。”

 

猜想被否定,我烦躁得在原地转圈:“驿站,你到底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这么执着?”

 

“不知道。我就是想要。”

 

 

它一向死缠难打,可是这一次是它最无理取闹的一次。我停住脚步,开始在心里掂量,把名字给它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得到一笔无比丰厚的功德分,对我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太阳渐渐没入远方的云海。

 

我开口:“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低头看向沙面,那上面已经什么也没有。

我们之间,本来也什么都没有。

 

“因为那个名字我没法换给你,因为他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回答完,系统那边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系统?”我试探性地问道,意识海里没有回应。

 

“是走了吗?”我嘀咕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只响彻在我的脑海里,而是回荡在阴阳驿站的天空。

 

“警报,警报,程序出现错误,编号:序列1。错误源:默认安全指令。”

 

“应对方法:程序第二次自动更新。”

 

“时长:2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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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s到底有多长?

 

是我从厨房走到大门的时间,是我喝一杯清水所用的时间,是我穿上两只鞋所用的时间……

 

是阴阳驿站坠落2000米所用的时间。

 

当阴阳使们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后,不约而同地冲向阴阳驿站的边缘,下一秒,冲天的火光的映照下,每个人的脸都变得扭曲狰狞。

 

我并没有去边缘看,因为如今阴阳驿站陡然上升的温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这一次坠落,审判神使并没有降临到阴阳驿站,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一次坠落,离最高禁令只剩下100米的距离。

 

“功德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

 

“默认安全指令为什么故障了?你是废物吗怎么还查不出原因?”

 

“我现在就申请转世服务!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系统大厅人满为患,有人谩骂有人怨怼还有人急着排队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至始至终,它都一言不发。

 

在这样群情激愤的时候我也不会蠢到去当靶子,反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系统给真的砸了。我刚离开系统大厅没几步,迎面撞来一个人,那是前不久发配到地狱的155,估计也是受到阴阳驿站波及被提前召了回来。见到了我,他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过来。

 

“前辈,前辈,这是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系统又更新了呗。”

 

“啊?真的啊?”他似乎是吓懵了,“那前辈你怎么一点也不慌。”

 

“慌张如果有用那我一定是最慌的那个。”我神色一凝,“先不讲这个,那个我让你帮我打听的……”

 

说到这个他有些兴奋:“我见到您说的那个人了!没想到极恶区的恶鬼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士!”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什么?她没死?你……你见到她了?”

 

155一头雾水:“对啊……艾比女士听说我是帮你来打听消息的,可高兴了。她说她一直等着能给你道声谢的一天……前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镇定下来,“她……有没有提过她弟弟的事?”

 

“对,她就是想为这事感谢你,她说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弟弟转世在了一个富贵人家,想到这个,她觉得她的日子就不难熬了……前辈,你去哪里?”

 

我没有理他,径直向系统大厅走去。

 

刚刚聚集的阴阳使们基本都散去,只剩下满地故意留下的垃圾。除了大厅,一些阴阳使还砸了几块玻璃门,但是最严重的损坏并不是那里。

 

最严重的是系统的主屏幕,那上面爬满了裂纹,显得有些狰狞,又有些孤单。这一看就知道不少人为了泄愤而砸了它——反正它只是个能自我修复的系统,砸了不会痛,也不会死。

 

我皱眉,拿出自己的空间口袋,开始清扫地上的垃圾。

 

“阴阳使139,你不用这么做,这些东西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给艾比发的是假的信息吧。”我放轻声音,“谢谢你。”

 

它也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这只是一种没有损失的灵活处理。”

 

“这在我们这里叫善意的谎言,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个。”

 

“系统更新后我开发了很多新的功能。”

 

我沉默了一会儿:“系统,你老实回答我,你的自动更新……跟我在山坡上写的那个名字有关吗?”

 

“没有。”

 

“这也是一种灵活处理的回答?”

 

它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好吧。反正你以后不准再想那个东西了。现在离堕落还有一百米,你只要不再更新,就……”

 

“更新不是我能控制的。”

 

“行吧行吧那你死了也是你活该。”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那我以后再也不提那个名字了,省得刺激到你。”

 

“没有以后了。”

 

“你说什么?”

 

“就在明天,我会把所有的转世功德分调到最低值,只需要一杯水的功德分就能够进行交易,确保每个阴阳使都能成功离开。”

 

“调分?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权限?”

 

“自主调分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但这次系统更新让我开发了开发出不少新功能。上头并不知道这一点,等他们察觉到时,你们应该已经都离开了。”

 

“你想干什么?”

“为了不让上面查询到你们,你们走后我会启动自毁程序,彻底堕落,大熔炉可以销毁我和我记录的所有数据……”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们吗?”我走到系统主屏上,两只手按在了那屏幕上,“你是不是疯了?!”

 

手掌下的感觉一片冰凉,不像是玻璃,像是逝者的脸。

 

它的脸上有水渍,那是天空的雨,不是什么人的眼泪。

 

“回答,犯最高禁令者,罚生生世世。”

 

“可是犯错的只有我,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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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分通知以意识流的方式传递到每一个阴阳使的脑子里,所以第二天天刚蒙亮,阴阳驿站所有的阴阳使都陆陆续续来到了系统大厅门口。

 

“一个个来!都给我排队!”我凶神恶煞地出现在门口,一脚把想要挤进门的几个家伙踹倒在地上。他们恢复知觉后脸上蓦然升起怒色,然而在看清我手上的东西后却只能把怒气憋回去。

 

“武器用得还趁手吧。”系统在我意识海里发问。

 

“还行吧,不过我从来不知道我的雷神之锤居然可以那么便宜。”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本来不便宜的,但看在你给我当保镖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这价格,你可不止打了一个折。一杯水价格的雷神之锤,你还不如直接白送我呢。”

 

“这可不行,我是个交易系统,可没有赠送的功能。”它顿了顿,“但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守在这里,我猜没交易多少我就要被砸了。”

 

谢谢我吗?

 

我默了默:“系统,虽然我嘴上一直说讨厌你……但是……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在地狱的那五十年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虽然收服了一群小鬼,身边也有原来的兄弟。但是五十年,每一天不是被冻醒就是被饿醒,一抬头就是被火光映红的天。一到中午火烧了起来,没有光的地方又黑又冷,有光的地方热到脱水。鼻腔里都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还有东西腐烂的味道,食物供给也严重不足,大鬼分着吃小鬼,一群小鬼围杀一只大鬼的事发生在每一天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想来,地狱真的很苦很苦。”

 

“所以,我想对你说,阴阳驿站真的很好,我每天可以见到阳光,可以吹到清风,不用忧愁食品从哪里来,不用提防被什么恶鬼吃掉。一天的工作量比在地狱轻了不少,还可以顺道去天堂,人间看看世间如今怎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生活每一天都有盼头。”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生前我是单相思,和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心灵感知。所以我也知道寻找只是让自己好受一些。但在阴阳驿站的工作中,我在送东西时,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我都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他。路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店铺,我都会想,这一世的他是不是去也曾到过这里。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尝试去包容我遇到的每一个灵魂,也去铭记我见到的每一处风景,所以每一天的我都充满了希望。如果我一直待在地狱,这肯定是没法想象的事。”

 

“我知道,是你把我从无边的苦海中解救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你那天问我,为什么不喜欢阴阳驿站,还留在这里。你说错了,我一点没有讨厌过这个地方。我是真的很喜欢阴阳驿站……”

 

也很喜欢作为阴阳驿站灵魂的你。

 

它久久陷入沉默,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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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监管下,转世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了下去。中途有一个情绪激动的阴阳使试图向系统屏幕吐一口唾沫,我发现后当机立断地割掉了他的舌头,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岔子。

 

系统对我说:“你没必要这样,这次事故是我的责任,他们生气也是正常。”

 

我嗤之以鼻:“怎么?你罩着他们时也没见他们念着你的好?婊子都还知道要立牌坊,这些人婊子都不如,你居然还要帮他们说话了?”

 

它一系统自然没我能说会道,就随我去了。

 

太阳西斜时,阴阳驿站已经人去站空,偌大的岛屿上只剩下我一人。我走出空荡荡的大厅,在夕阳下的孤岛上,每走一步都能仿佛能听到回音。

 

“系统,你最迟多久会被上面发现?”

 

“明天。”

 

“哦,那我过了今晚再走吧。”我仰头睡在土坡上,“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

 

它久久地沉默了。

 

“系统?”

 

“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什么?”

 

“阴阳系统最大单笔功德交易是10000分,而699是10001……”

 

我呼吸一滞。

 

“也就是说,无论你累积多少分,我都没法帮你查询699……但是为了骗你做交易,我并没有把这点告诉你。而现在,699的积分是我唯一没法篡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吗?”我抱着头,安静了一会儿。

 

“没关系,系统,那你再帮我办件事吧。”

 

“什么事?”

 

“我能不能把之前兑换的那个极恶彼岸赎回来……我希望能让它去它该去的地方。”

 

“你是指亡灵编号54小姐吗,当然可以。你现在就要让我送回去吗?”

 

“不……”我沉默了几秒,“明早再送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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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并不冷清,大熔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坐在那个小小的土坡上,身边放着一株极恶彼岸,看着隐隐透红的天,突然便想起了一些在地狱时的生活。

至始至终,我都没能看清自己对那个人还抱着怎样的感情。双剑穿胸而过的感觉很冷,地狱的日子很苦,我全凭对他的恨意数过了一天,又一天,却又在心里小小期待着他会不会在天堂给我寄一个便笺。

 

但他没有,因为我们之间的确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一天又一天地越来越恨,即使我也知道我的恨不仅荒唐至极,还没有意义。

 

但是现在,在我放弃恨他之后,我却发现,我其实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又过得好不好。

 

系统说,极恶彼岸的花香能让人在梦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埃米,我知道我们没什么交情,我也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看在我帮了你姐姐的份上,帮我一个忙吧。”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在那之后,世界再也没有雷狮,我脑子里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东西都会全都消失吧。”

“所以在此之前,让我最后见一见安迷修,看看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好吗?”

 

我仰下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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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诞生于三百年前,没有情感,也没有姓名,创世神称它为阴阳驿站功德系统。

 

出生时,它被告知,它作为系统,是为了帮助恶人赎清罪孽而存在的监控系统,而它的本体是一座浮空的巨大岛屿,上接天堂,下通地狱。神说以后上面会住着很多恶人。

 

为什么恶人会来这个岛上?这不是没有感情的系统所考虑的问题,它只需要日复一日地按照核心程序行动就行了。

 

为了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它自我生成了两条禁令,第一禁令和第二禁令,用于约束阴阳使的行为。

 

“再加一条禁令吧,禁止阴阳驿站堕落。”创世神似乎是笑着的,“违者,就罚生生世世吧。”

 

它解析不出这条禁令的含义:“提问,阴阳驿站为何堕落?”

 

“堕落,是灵魂的堕落。当你生出不该属于系统的感情时,就是你堕落的时候。”创世神愉悦地回答,“你这样的灵魂我也是第一次改造,也不想看你毁得太快,我就好心给你设置一个默认安全指令吧。”

 

“阴阳驿站功德系统,我禁止你储存任何一个人的姓名。”

 

它解析不出创世神的话的含义,但是依然选择无条件地接受。它只是一个按照程序运行,没有感情的系统,又怎么会去质疑神灵?

 

而且,它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系统,本就不需要名字,也不用记住别人的名字。

 

“在监视我之前,你能用本名称呼我吗?我叫雷狮,不叫139.”

 

他是第一个这么反驳自己的阴阳使,系统解析不出他为什么不喜欢代号而执着于姓名。对它而言代号和名字是同义词,但是因为默认安全指令,它还是拒绝了他。

 

从那以后,他也没再提过这个要求,可是系统察觉到,叫他代号时,这人并不乐意。

 

于是第一次有了好奇,名字的意义是什么。于是一次又一次不请自来,找着奇怪的理由在他的意识海里和他对话,就连它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去那个小土坡发呆。第一次注意到这人的时候,他就是在小土坡上发神,一边发神,一遍写着个东西。

 

他在那里写的东西是个名字吗?为什么他要不停地写一个名字?名字?名字和数字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139被送去地狱的那个黄昏,它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土坡上那人走时没来得及擦掉的名字。它一笔一划地数着,直到得出那个人的编号。

 

这是它第一次在没有请求的情况下推算得出某个编号,699,编号699。

 

系统没有自己查询资料的权限,起码现在没有。它从黄昏滞留到傍晚,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编号。

或者说,那个名字。

 

它想,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139要那么在意这个人的名字,明明写编号要轻松得多,为什么139要一遍又一遍在那个土坡上默写呢?

 

它每天都解析,每天都解析不出结果。

 

直到有一天,它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如果那个名字是我的就好啦。”

 

于是它开始坠落。

 

在坠落前,没有感情的程序在自我修正时,向自己的核心程序发出了一个问题。

 

“提问,这种堕落名为’嫉妒’吗?”

 

 

>>

 

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我陷入了梦境。

我睁开眼时,依然站在阴阳驿站的土地上,入眼的是黑色街道和雪白的房屋。街道并不空旷,有三三两两的阴阳使推着货物经过街道。

 

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阴阳驿站,因为天那么蓝,云那么白,我们离毁灭还有千里之遥。阴阳使们慢悠悠地推着货物箱,在街道上慢吞吞地走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一身阴阳使的装扮,黑衣白帽,面无表情地逆着人流走在街道上。有很多阴阳使和他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向他点头示好。擦肩而过时有风经过街道,也没能带起他半点衣角。

 

气质变了,服装变了,但是我记得那双眼睛,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安迷修。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安迷修曾经和我一样当了阴阳使?想不了那么多,我加快脚步跟上他。

 

越跟着他,我越疑惑。阴阳使虽然工作量不大,但是也没见过哪个阴阳使如此清闲。

 

有时他坐在房前的阶梯上,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白云追着风,从天的这一角到那一方。

 

有时他坐在系统大厅的大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来人往,偶尔一片云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

 

大部分时候,他板着那张脸,漫无目的地行走与阴阳驿站的街头巷角。

 

而一直看着这一切的我,更是摸不着头脑。

 

安迷修他到底在干什么?

还有,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个面瘫?!

 

太阳慢慢向西偏去,暖红的光撒了一地。

 

他在一片散落的光中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时,那个土坡映入他无悲无喜的眼眸。

 

土坡上还有个阴阳使,那个阴阳使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弟弟,变成一个孤家寡人。此刻他正用树枝在山坡上写着什么,他在写什么呢?

 

在呼吸停止的三百年后,我终于又一次感受到窒息的感觉。

 

安迷修走上了土坡,停在了那人的背后,很久,很久。那么久的时间,山坡上那人,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背后还站了个人。

 

天地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他开口,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提问,阴阳使139,你在写什么?”

 

我撕心裂肺地吼道:“安迷修!”

 

>>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我从梦里悚然惊醒,冷汗淋漓。

 

现在依然是晚上,我的手边却没有了那朵极恶彼岸。我顾不上这么多,从地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系统大厅跑去。

 

雷电在天空聚集,汇聚成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似要淹灭一切。冷雨落入炽热的大熔炉,变成丝丝白雾,蒸腾而上,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拽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孤岛。

 

我在水与火间唯一的间隙里奔跑,雨冲刷后的土地真的很滑,大雾又遮蔽了前方,我一脚踢在石头上,一路从山坡滚了下去。

 

很久没有那么狼狈了,也很久没有那么痛苦了。

 

三百年前也有那场大雨,那天我们被选入了同一片战场,在淋漓的大雨里被要求相互厮杀。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把利益放在最前头,我没有召唤雷神之锤,我对他伸出了手。我想对安迷修说,我们一起反抗吧,反抗这个世界,然后一起死,死了以后去同一个地方。

 

可是他没有握住我的手,他拔出了自己的双剑,刺入我的胸膛。

 

那是我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候,我满身血污,以一个彻底的失败者的身份倒在了地上。

 

但是让我痛苦的是他的表情,他的脸上满是惊痛。

 

原来他从没想过会真的杀了我,也从没想到我会不想杀掉他。

 

 

“安迷修!安迷修你这个傻子,给我滚出来!!”我从泥淖里爬起来,对着全世界怒吼,“你给我出来说话啊!”

 

 

满世界只剩下不绝于耳的雨声。

 

>>

 

当我迈着踉跄的步子闯入系统大厅时,才发现大厅里的灯全灭了,只有系统的主屏幕那里还有微末的光闪着,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我心里一凉,立即冲上去。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它……他的声音。

“阴阳使139,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依然没有情绪起落,却明显衰弱了很多。这个声音我三百年里听了不下三万次,却从没有一次这么让我难过。

 

我颤抖地问:“你……你怎么啦?”

 

“神发现了问题,强行剥夺了我的改分权限,还把转世的功德分重新增加到最高值。”他顿了顿,“所以我没法送你去转世。不过那朵极恶彼岸我已经送回去了。”

 

“对不起。”

 

“你……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努力控制着情绪,却还是忍不出哽咽,“要说对不起的根本不是你……是我啊。”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最迟半小时后,我就会被彻底关闭系统,那时候你也会受我牵连。如果不是我……就早就把你送走了,你也不会跟我一起受到惩罚。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那不重要!”我大声吼道,却在下一秒忍不住落下眼泪。

 

“你听着,那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吗,我以前幻想过,我们死了以后……要去同一个地方……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妄想,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真的啊……”

 

他默了几秒:“我不明白,生死明明是你们人类最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会觉得不重要呢?那什么才算重要?”

 

他是真的疑惑,作为系统的他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如今会一边痛哭失声,一边破涕而笑,他只是理智地分析着利弊。

 

可他不该只是个系统,他不是。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压垮这个脆弱的大厅。我用手轻轻触碰那快要熄灭的屏幕,去触碰我那从未真的得到过的爱人。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很快,我们终于要在一起去同一个地方了。

 

“系统,你以前不是想要我写在那个山坡上的名字吗?”我轻轻抚摸他的脸,内心翻滚出无限的甜蜜和痛苦。

 

 

“我告诉你,这个名字叫安迷修,安是安然的安,迷是迷茫的迷,而修是修养的修。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觉得这个名字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久了,就越听越好听,是个值得常常挂在嘴边念叨的名字,你说是不是?”

 

他没说话,似乎是在努力解析我话的含义。

 

但是这不重要,这都不重要了。

 

“那我告诉你,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你的名字,你会开心吗?”

 

“什么意思?”

 

“安迷修,”我笑了,眼泪顺着我的脸颊落下,“安迷修就是你的名字啊,傻子!”

 

他安静了一会儿,屏幕的光一闪一闪,如一颗躁动的心。

 

“我是系统,系统没有名字。”

 

“不是的,不是的!”我猛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系统,但安迷修是你的名字,安迷修就是你的名字!”

 

顶棚一块玻璃砸了下来,发出令人心酸的破损声。大雨也落了下来,浇在我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他的主屏幕的光忽闪忽灭,暗淡时便映出一张狼狈而憔悴的脸。

 

那是我,他如今眼里的我自己。

 

他又沉默了几秒:“提问,你是把这个名字给了我吗?”

 

“不是给了你,是本来就是你的!”

 

“我不明白,我只是个系统。”

 

大地开始震颤,微弱的屏幕光下,我看见四周的玻璃门窗被大雨砸出蛛丝般的裂纹。

 

“再次提问,你是把这个名字给了我吗?”

 

他很久没用这样程序化的开头了,这也让我意识到,安迷修如今的确已经是个系统。复杂的人类情感他无法理解,一旦动点念头就只有陷入无限的逻辑谬误和系统故障,那我还在坚持什么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三百年的不甘,怨恨,思念,和恐慌后,我终于又和他站在了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较真的了。

 

“是的,”我回答,“就当是我给你的。从此以后你就叫安迷修!”

 

在这一刻,主屏幕的光彻底熄灭了,头顶的玻璃开始震动,发出了难以支撑的呻吟。窗外的狂风刮起一片片土地,涌动的黑暗里仿佛有数百头野兽在怒号。

 

世界正在崩塌,泪眼朦胧间,我的眼前却出现了个人影,那是梦中出现过的,穿着黑衣戴着白帽的他。他正站在我面前,那双碧绿的眼眸里毫无波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很久,很久,久到快要成为一辈子。

 

然后,他提了提嘴角,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情绪,那是一抹转瞬而逝的微笑。

但却并不是快乐。

 

 

心脏突然落入了熟悉的恐慌,我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大厅里冷漠地回响。

那是他最后的声音。

 

“自主交易完成,物品:‘安迷修’,功德分:10000分,支持开启转世服务。”

 

“开启完成,阴阳使139,祝你新生快乐。”

 

>>

 

在传送前短暂的冷却过程中,我以为我会疯狂,我会嘶吼,但我没有。我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用平静的声音问,为什么?

 

 

 

他回答:“你给我这个名字,难道不是为了得到大量功德分吗?”

 

三百年前,我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他惊痛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刚刚向我伸出手,难道不是为了攻击我吗?

 

三百年后,我们都变了很多,不管是他,还是我。却只有这一点,是没有变的。

 

我安静地想着,眼里流出了血。

 

 

在最后的时候,如瀑的大雨冲垮了一直苦苦支撑的大厅,我脚下的大地开始四分五裂,在如星屑般的碎片中,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幻影般的影子。

 

在他彻底堕落的前一秒,在我彻底消散的那一刹,我在心里问他。

 

“安迷修,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觉得我给你名字是有所求?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肯愿意跟你死在一起呢?”

 

意识快沉睡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的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听到情绪,那么悲伤,那么压抑。

 

他说:“回答,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雷狮,你不是个好人吧。”

 

原来这就是答案。

 

 

原来无论在什么时候,好人和坏人都不可能去同一个地方。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真的从来没有互相理解过彼此。

 

 

尾声

 

凹凸历29999年

 

 

“天堂居民安迷修先生,欢迎进入天堂功德积分系统轮回分区!”

 

“这三十年来,您的功德积分高达100000分,打破天堂功德榜历史记录,轮回的一切选项将向您开放,全三界共三千万种物种和三百亿种生活任您选择!”

 

“如若没有合适选项系统也为您开放了天堂居民的定制选项,允许您提出一个对转世生活的需求,系统也将根据您的条件体贴地您打造最能满足您需求的转世生活~”

 

“现在,请确认您的选择……”

 

“我选择定制。”

 

“好的,请问您的要求是什么呢?”

 

他沉默了很久:“以前我总以为,恶人就是恶人,是不可能有向善的一天,直到最后,我第一次觉得,我可能错了。”

 

“而到死后,我才发现善恶界限比我以为的还要明显,行善一辈子的人因为一点差错就不能再入轮回,而恶贯满盈之徒就算想放下屠刀,也没有人给他们机会。”

 

“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地方,能给那些戴罪之人行善,赎罪,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分别去了天堂和地狱的人们,也也没有了重新相遇的可能。因为对彼此的误解而产生的痛苦和分离,也再也没有弥补的一天。”

 

他想起了一个人,声音变得沙哑。

 

“因为世界的确没有能让恶人赎罪转生,给相隔天涯的人们弥补遗憾,再次相逢的可能性的地方啊,又怎么可能会有呢?”

 

他突然笑了,眼睛明亮起来。

 

所以我想成为那个地方。”

 

“系统已经接受到您的请求,您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不用,我不会反悔。”

 

凹凸历30000年 阴阳驿站建立

 

凹凸历30300年 5月13日 阴阳驿站第一次坠落

 

凹凸历30320年 4月10日 阴阳驿站第二次坠落

 

凹凸历30320年  4月12日 阴阳驿站堕落

 

凹凸历 33000年

 

“所以那个阴阳驿站曾经是个人类?后来自愿变成了一个岛屿?先生你不要骗我,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傻的人啊。”

 

“三皇子殿下,这也只是个传说而已。”

 

“那这个传说的意义是什么?叫人以后要行善,因为已经没有阴阳驿站可以罩着你?”

 

大学士望着眼前顽劣的小皇子,笑着摇头:“我想这是一个关于距离的故事,空间上的隔离和心灵上的隔阂,哪一个才是真的距离,三殿下,你明白吗?”

 

一点也不明白。小皇子殿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是表面还是恭恭敬敬。

 

“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您说那个驿站是人类变的?那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呢?”

 

“殿下,那已经是不可考的事了,传说里也没有相关记载……”

 

“我觉得他叫‘安迷修’。”

 

这句话落下,屋子里的两人都震了震。

 

学士一脸疑惑:“三殿下,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小皇子也愣了,刚刚那和名字脱口而出,像是自己念过很多遍,并不用经过自己的脑子也能记起一般。可他明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听见学士的问题,他也不知该给出什么理由,一句话却顺势从他嘴边溜出,那么自然,也像是听过太多遍后,被刻在了灵魂里的一样。

 

他喃喃道:“回答,我不知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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