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季节

蝴蝶海在假的假的都是假的的合集里,再问杀人
杂食,无雷点,但只产出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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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假如你遇到那个安迷修(神使雷pa)

是《冬之森》解禁内容,那本本子淘宝还有余量,大家如果觉得有收藏价值可以去链接买买,量力而行~

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系列的第n篇,写完这个故事我想我再也不会写神使雷pa了,因为已经写尽了。

不是BE,是个非常圆满的故事,虽然大家应该都看过了~但是如果喜欢麻烦补补评论让作者快乐快乐,爱你们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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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归档:冰原小屋



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一一聂鲁达

 

 

 

在经过七万八千六百次转世后,安迷修78600号达成了前面几万个安迷修都没达成的最高成就——赢得凹凸大赛的冠军,他向创世神许愿的时候,神使们都在场。我作为地位最低的神使,坐在了离78600最近的位置。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我那如一滩死水的心思开始久违地活络起来,我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波涛汹涌……于是八百万年过去了,作为神的使者,我终于真情实意地祈祷了一次。

 

我亲爱的神啊,保佑78600号不要跟他的前前前前……七万八千五百九九个前世一样是个傻叉吧,保佑他许个聪明的愿望,管它是升官发财,娶妻生子,荣华富贵,抢人老婆,夺人官帽,杀人越货,甚至毁灭世界都好,只要不是那个愿望,只要不是……

 

“请问……能让死人复活吗?”

 

啊……78600,我错了,作为最像安迷修的那一个,我不该对你的智商抱有期待。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冲动,我想不顾一切地拍拍手,召唤狂雷送他去再投一次胎。

但是冲动过去后,我却有些释然。于是我重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想,是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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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尽头有一条河流,名为光阴之河,它从宇宙的尽头流出,流向望不见尽头的远方。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条河流是看不见的,对于神使而言,却是能看清的。但是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神使,都不能利用这条河流回到过去。

 

如果能逆着河流回到过去的话,我倒是想去看看安迷修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我看过19岁的他,看过20岁的他,看过死去前的他,看过死去又转世的他,看过转世后又转世的他,却从没能见过九岁的他,两岁的他,和刚出生时的他。

 

啊,对了,我说的是安迷修,不是安迷修一号,安迷修二号……安迷修78600号。我说的安迷修,是八百万年前,那个我遇见的,第一个安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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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万年前,我还是一个人类,第一次和安迷修相遇的时机并不浪漫,但有点猝不及防。那天我只是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一个人就从树上摔到了我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时的表情比我还懵,我会怀疑他是想要偷袭我。

 

后来我们两个算是好上了吧,在无数个错误的夜晚,我借着醉酒的名义跟他说着胡话。

我说安迷修,你是不是早就暗恋我了,那天你从树上摔下来是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不对……你别装傻了,你这个家伙虽然浓眉大眼,其实狡猾得很…说,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我想,他一定是能看出我在试探,于是总是沉默不语。我吻他的喉结,啃他的嘴唇,他眯起眼,眼里没有光也没有人影,就仿佛他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直到最后一次,我问,安迷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满脸血污,眼睛却睁得很大,但是那汪碧绿已经浑浊了,我看不清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后来我心想,安迷修他一定是故意的,不管他说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好歹算个答案,一定不会让我在心底埋下纠结的种子,从而许下那个傻逼的心愿……总之,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让我好过。

 

不是喜欢,也不是不喜欢。

 

他只是轻轻对我说,雷狮,你的头巾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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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神使后的第一个一百年,我找到了安迷修的第一个转世。

安迷修的第一次转世是一个小姑娘,她有一个古板却疼爱她的父亲,有一个贤惠而温婉的母亲。小姑娘每天喜欢在桥墩上坐着,甩着长长的柳条一样的辫子,对着河面咿咿呀呀地哼着歌。

有时候,会有一个男孩,跑过来偷偷揪她的辫子,女孩的尖叫声细得很,安迷修即使把嗓子憋得只剩下一条缝儿,也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后来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没嫁给那个扯她辫子的男孩,而是邻村的一个老实汉子,那个男人从来不扯她辫子,只会憨笑着帮他梳头,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的男人动作温柔得像是拂过柳絮的春风。

 

男人一边梳着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们下辈子可不可以还在一起啊?

 

我没有听安迷修的回答,从那天以后,我也再也没有去关心她的生活。

 

并不仅仅是因为神使的戒律。

 

也许是因为我从没见过安迷修唱歌,也从没见过他对我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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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使虽然掌管着通天的权能,却是被明言禁止干涉凡人的生活。然而安迷修到了第四世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住,把神使的禁区抛在了脑后,化作一个小孩儿,非常擅自地参与了他的童年。

 

这一世的安迷修非常淘气,如果说前几世我还能捉到点儿他曾经的影子,那么这一世的安迷修已经跟我认识的安迷修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他是流浪儿童的孩子王,用自己的拳头打出了一片天地。他慢慢长大,他手下的流浪儿童也渐渐长大,做的事也就可以越多,于是他们成为了这片街区新生的黑恶势力,作为黑帮头头,安迷修虽然不至于丧尽天良,但是不干净的事儿却还是没少干。我看着他走私起家,画地为界,开起赌场,穿起西装,赚着上上上辈子他保护对象的血汗钱,并且越来越得心应手熟能生巧,一些想问的,想说的话也在我心里慢慢熄灭了,于是我便越来越沉默。

 

“坏人啊,就是见到弱鸡就要踩,见到好处就要抢,见到机会就要上,横行霸道,无所顾忌。”一次他喝醉了,眉飞色舞地,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跟我唠嗑他的处世哲学,“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人欺负,这世道就是这样,不想当鱼肉,就得当刀俎!”

 

其实这些话他对我讲过很多遍很多遍,在他眼里,我这个沉默木讷的人是他最需要照顾的兄弟中的一个。

 

“老大,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坏呢?”

 

“谁知道呢?有人是被生活逼的,有人是生来就坏。”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声音理所当然,“至于我嘛,大概从上辈子起就开始当坏人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个傻透了的问题:“那有没有,生下来就很好,后来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变坏的人?”

他哈哈一笑:“小四,这么久了,我居然没看出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怎么可能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变坏的人啊。难道你曾经见过?”

我想说我没见过,转过头时,却看着那个醉酒后的男人,他眯着褐绿的眼,对我轻轻笑着,有一瞬间,我又像是回到了一千年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喝着酒,越喝眼睛越亮。听见动静,他转头,眯起眼,眼神却像是越过了我,看向了远方。

 

他说,雷狮啊,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啊。

 

“没见过。”我扭过头,埋头咽下一口带着苦味的酒。

 

“我曾经以为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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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任性一次的代价并不小。安迷修的第四辈子我刚跟到一半,秩序铁链就把我打包捆走,然后丢到光阴之河放逐一千年。

 

光阴之河的水有着洗去神力的能力,被泡一千年的我一被捞上去估计要成为史上最弱神使。

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在浪潮枯燥乏味的“滴答”声里度过的一千年,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安迷修。我想安迷修一千年至少能转个四五次世啦,说不定有一个转世有那么一点像我认识他时的模样,可我却见不着,那多糟糕啊。

我越想越心烦,手拍起一串水花,每一滴飞溅的水珠里都倒映着一个时空,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时空里的每一个人都长着一副我思念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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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不长,当我湿漉漉地从河里走出时,听见其他神使的议论,才知道一千年的确也够发生很多事。

 

第一件大事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一个凹凸大赛冠军许下了创世神无法实现的愿望,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成为了新的神使。

 

第二件事是虽然有了新的神使,但是神使却依然只有七个。一个在位时间以万年来计量的神使中的其中一个有彗星经过的夜晚离开了宝座,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是却没有太多人议论这件事。从古至今,七神使从来都没有变成过八神使,大家已经默认了这样奇怪的规则,而那些神使去了哪里,似乎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但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是在我泡在光阴之河的第五百年,我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那是审判神使脚底星光破碎时的声响。她踩着一地冷清的银光来到了河的对岸,我们沉默地对视了很久,都找不到彼此眼里的火焰。

她说:“我记得你雷狮,你在凹凸大赛时跟现在很不一样。”

 

我懒得说话。

 

其实那天她在河边呆了很久,也自言自语了很久——可能她是在对我说话,但我对别人的心路历程实在不感兴趣。最后她问我,你知道你有多少弥补的机会吗?她眼里窜出了火苗,像是星光彼此摩擦出的火花。

我皱着眉头望向她,神使的脸在银白的星光下苍白而单薄,眼里的神情,呈现出一种混合了沧桑与天真后的复杂与古怪。

 

我嘴皮动了动,还是没发声。她却盯着我的脸,突然笑了:“原来你知道啊。”她说完,卷起了自己的裤腿,踩入河水之中。河水那么凉,她眼里却泛起了光,像是有一滩死水活了过来。然后她哼着轻快的调子,踩着节拍,一步又一步逆着河流往上走去,背影活泼得像个走在乡野春田上少女。

 

我听见她在唱,我从山村来,带着兰草香……

 

她一步又一步地走远,背影缩成成小小的一个点,一个浪潮拍过,歌声便消失了。在那以后的漫长岁月,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想,她应该是回到了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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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3600号生在了雷王星皇室,非常不幸地成为了我的曾曾曾曾曾曾孙。这导致我偷窥他时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安迷修3600完美地传承了我们雷王星皇室躁动的血脉,你看那紫色的眼睛,你看那蔫坏的神情,你看挂在嘴角若有若无的戏谑微笑,这哪里是安迷修3600号啊,这根本是雷狮N代——好像的确是。

好在这时的我已经学会把安迷修和安迷修的转世者们区别对待。在从那条河流爬起来以后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安迷修的转世们编上号,在配上一个个冰冷客观的数字后我心里好受了不少,自己看待问题时仿佛也客观冷静了不少。

 

我也明白了一件我早就清楚的事,安迷修的转世们,虽然跟他有着相同的灵魂,安迷修1号2号3号4号5678号……已经都不是安迷修了。

 

再说说这个安迷修3600号,安迷修3600号身上不愧流着我的血,上到上树偷圣果,下到挖洞出宫墙……总之我小时候干过的事这小家伙都干过,我没干过的也干过,他调皮捣蛋到什么程度呢?教他的先生曾经有一头茂密的黑发,三年后那片草原便变成了地中海……

 

3600号这么嚣张却还没被他爹打死是有道理的——他被大祭司称为神选之人,从出生起就被神注视着……这样的天纵奇才上一次出现还是八百万年前,当年的那个皇室三太子……

 

听到这里我打了声喷嚏,于是雷王星风雨大作了三天三夜。

 

3600号因为有神——其实是我当后台,日子过得相当潇洒自在,十七岁时他成功离家出走,目标朝着星辰大海,正当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选择当海盗时,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意想不到。

十七岁的他出海航行,遇上了可怕的暴风雨,三小时后,他被一群路过的海盗用渔网捞起,三天后开始接受海盗提供给他的简单的食品…

三个月后,他和那个海盗头子,坠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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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安迷修的转世们跟不同的人谈婚论嫁生子抱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我以为我会很冷静,事实上,我也的确很冷静。我甚至对自己说,你看,爱上海盗,3600号终于有一点像安迷修的样子了,却转念一想,好像并不是。安迷修就算到死前那一刻告诉过我,他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于是这个问题就吊在我的心口,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我的心被扯着晃了几万年,再也没能得到安宁。

 

我下意识地扶了扶额头,突然又想起,我早就不戴头巾了。

 

3600号坐在船栏上, 他抱着手背朝大海,意气风发地对着他这辈子的心上人。他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当个海盗,跟你一起在星海间出生入死,如果这辈子没把景色看完,那就下辈子再一起冒险!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我鄙夷地想,呸,安迷修,这句话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也跟别人说过,怎么没见你们这辈子还在一起?

 

雷王星的外海下起了雨。

 

我突然想起,我们之间,连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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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600号后,我没有再关注过安迷修。坐在神位上,即使闭着眼睛,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都呈现在我脑海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所在的地方于我而言是这片星海中唯一的禁区。

 

可自从不再关注他,我也失去了在宇宙中走动的兴趣。如果说刚开始成为神使时,我还会对星辰的诞生与毁灭啧啧称奇,而现在整个宇宙在我眼里只是一朵重复着开合过程的花,而这朵花还早就失去了唯一的颜色。我闭着眼睛,会看见安迷修碧绿的眼眸在我眼前晃悠,明明是那么平凡的绿色,为什么偌大的宇宙里就找不到相同的色彩呢?偶尔,我会去光阴之河看看。无论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这条河呈现出的模样亘古未变,无论是那踩着时间节拍的波涛,还是那奔入无尽远方的银白河流。每次看见它,我就想起我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的那一千年,有那么一瞬间,我会希望它洗去的不是我的神力,而是我的记忆。

 

新来的神使倒是很喜欢去光阴之河,只要在心里默念一个人的名字,河水里就会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新神使先生不知是要找谁,每一次去往光阴之河后神位上至少几十年看不到他的影子。但大家都见怪不怪,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有这个阶段。

 

区别只是放下的时间长短不同。

 

其实我也不懂我是放下了,还是真的提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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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安迷修78600号,真的是一个意外。

新神使同志在上任百万年后,终于犯下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错误,第一个错误就犯得非常的轰轰烈烈——在一对凡人新人新婚之际,他闯入了人家的婚礼,然后强吻了那个新娘。

 

这件事后创世神震怒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对“7”有一种执念,可能新神使就要被他丢进光阴之河里喂鱼了……捉拿神使归案总归一个活儿,各个神使踢皮球踢了一圈,落到了我这个有前科的神使脚下。

 

新来的那个麻烦东西是在骑士星犯的案,骑士星我这八百万年来不说去了八百万次,八万次总是有的。曾经它以盛产优质骑士闻名宇宙,可是随着文明的衰落,骑士也逐渐稀少,八百万年前,我亲眼目睹了这个星球上最后一个骑士的死亡,从那以后,骑士星便名存实亡了。

 

“先生,请您让让……”

 

我也是在这时看到那个孩子的。在看清他的脸时,我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眼里的色彩。因为在他入我眼的那一刻,所有的行人,车马,建筑——所有喧闹的场合都噤声了,只有那孩子眼里的那汪碧蓝还流动着,倒映着天空,倒映着森林,倒映着……翡翠一般盎然的绿意。

 

那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披着布满补丁的衣服。骑士星的冬天很冷,六角雪花洋洋洒洒,大街上的小孩笑着去抓,他避之不及,往墙角缩了缩,那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过了十分钟,我又走了回来,把一把伞,一个面包放在了他的面前。

 

转身后不久,我听见身后的动静。

 

“先生先生,您等等,您等等!”他举着那把巨大的伞,在寒风中被吹得踉踉跄跄。

“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收下这个!”他抓着手里的伞和面包,被寒风刮红的小脸上涌起我熟悉的倔强,“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这是我用不着的东西,给你也只是不希望它们浪费价值。”我转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可这对我很重要!如果您没有什么要我做的事,那我不会接受你的馈赠!”78600声音很固执,他向我举起了他手里的伞和面包。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那随便你。可当我回头时,却见他依然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动作,他举起双手时,真像一个骑士捧着自己的宝剑。

 

于是我在那一刻魔怔了,我对78600号说,好吧,那你去学着成为一个骑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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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岗的神使同志还算配合,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反抗,乖乖地跟我走。在离开前的那一刻,他摘下一直戴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把它扔进了一条滚满鹅卵石的清澈的小溪里。

 

一路无言,但是的确也没有交流的必要。

 

在对新神使当庭审判后,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时,创世神却叫住了我。

 

“雷狮,我警告过你,不能干扰凡人的生活。”

 

“我没有干涉。”我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即使多了一个面包,和一把伞,也不过让他多活了一个晚上,那个孩子依然活不过这个冬天。”

“你太小瞧因果的力量了,雷狮。”神的声音如同闷雷,“你介入他的世界,改变的不止他一人的命运。”

 

“那与我何关?”

 

“我说了,雷狮。”他的声音如同天穹闷雷,“我说过,你太小瞧因果了。”

 

凹凸世界的创世神是一个顽劣的家伙,比起给出答案,他更喜欢出迷,即使你质问他,他也只会拉出一个更含糊的概念,来混淆你的视线。

于是我面上附和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意。

 

所以,在十年后,我再次见到78600时,并没能立即想起发生在今天的这一段对话。我只是缓缓地坐在坐位上,看着新一届凹凸大赛的参赛者们陆陆续续地进入大厅,看着那个人在人群里不疾不徐地迈着步伐,看着他背着我熟悉的两把剑,看着他把左手插在左边的衣兜,看着他手臂上缠绕的白色绷带……恍若隔世。

 

明明见过他不少转世,可当78600出现在凹凸星球时,我那早已停滞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点声音,那是我的心跳,那么微弱,像是雏鸟快破壳而出的那一刻,像是种子破土发芽的那一刻,的声音。

 

78600号,真的那么像,那么像曾经的安迷修。

 

他突然扭头,冲着一个地方,慢慢地绽开了一个笑容。他笑起来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里仿佛刮起了一阵温暖而熟悉的海风。

他冲着一个地方笑着,我的视野里,他就像是在朝我笑着,在几百万年前的凹凸大赛,在我们确定关系后那些白天与夜晚,披着黎明前的黑暗和黄昏时的暖光。

 

他笑着开口,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布伦达,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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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和雷狮的故事,早在几百万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进行着的是布伦达和78600之间的故事。

 

第一次看到布伦达,我差点以为在我面前放着了一面镜子,镜子明晃晃的,倒映着的我也像是在发着光。

事实证明,布伦达的确是一个发着光的人,他出身雷王星第我都不知道多少代的皇室,是指定的下一任继承人。跟当年叛逆的我不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继承者,无论是从家境,学识,还是人品都无懈可击。举个例子,布伦达幼年时曾经跟我一样多次爬墙,只是我爬墙出去是为了体验平民自由,他爬墙出去是为了消除贫富差距……总之他朝太阳一笑,太阳要自惭形秽地躲进云里。就连他参加凹凸大赛的理由都如此光伟正——为了寻求真正的公平。看他用这张跟我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脸说出这么幼稚可笑的台词,我居然感到了一点久违的羞耻。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安迷修78600号会爱上他。

 

78600从小过得很苦,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种苦法。但是他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幸运,他没有那个坑女儿的爹……因为他根本就没爹。78600从小无父无母,全靠狗屎运长大。他来凹凸星球的目的很简单——追寻骑士道。在外出闯荡的那些年里,他遇见了布伦达,两个人意气相投,于是结伴出行,一起劫富济贫,路见不平,匡扶正义,出生入死了千百次。

布伦达问78600,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骑士道,明明你的星球上已经没有骑士很多年了。

78600捧着脸回忆,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我答应了他一定要成为一个骑士。

 

布伦达问,那是谁?

 

78600弯眼笑了,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他给了我一个面包和一把伞,让我度过了那个冬天。但是不仅仅如此,他还赋予了我存在的意义。

 

存在意义?

 

嗯,如果没有他,我挺不过那个冬天,即使挺过了那个冬天,我可能也没有信念支撑完下一个寒冬。对于我来说,他算是我的半个老师,如果我能再见到他,我一定会对他说一声谢谢。

 

布伦达喝了一口酒,眼里的情感比酒还浓烈。他对着78600轻轻笑了起来,如果能遇到他,那我也得对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他什么?

 

感谢他让我遇见你。

他放下酒杯,身子前倾,在78600唇上留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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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神对我说过,雷狮,永远不要小瞧因果的力量。

 

那天,我再一次跑到光阴之河,望着那永远一往无前的河流,有那么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违背禁令,逆流而上,回到那个冬天。

我胡思乱想了很多,我想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不会选择只给他一把伞,一块面包。我会把他抱回去,亲手把他养大。他不用外出去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骑士道,因为我会亲自教导他,他也不用靠着一个信念一个人苦苦支撑完很多个冬天,因为我会给他很多很多的面包。

我还会对他说,不要胡乱喜欢上雷王星的男人,特别是一个叫布伦达的,你别看他似乎在正义的一方,他可根本没长着一副好人的模样。

这些孩子一样任性的想法并没有在我脑海里存在多久。那些于久远的岁月前埋下的不甘,苦涩,遗憾早早地就失去了意义,我突然明白,原来过期不候的,不仅仅只是爱情。

 

老神使逆流而上前问过我,雷狮啊,你以为你有几次弥补的机会?

 

“没有。”我看着那平静流淌的河流,轻声回答,“我没有弥补的机会。”

从亿万年前,到亿万年后,在无数次轮回的开头与终局间,这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安迷修,我只会遇到一个安迷修,只有一个总是劝我做个好人的安迷修,只有一个会在临死前还在意我头巾的安迷修,只有一个我会爱上的安迷修,只有一个也许会爱上我的安迷修。

 

在这漫长的,望不到尽头的一生里,我只会遇到一个安迷修,所以我压根没有一点点弥补的可能。

 

可我已经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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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回到故事的开头。

凹凸大赛的残忍不止在于只有一个胜者,而也在于在参与时没人知道失败的人的下场是什么。

 

于是活到最后的人,往往都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胜利者78600面色苍白,他望向创世神的眼神不是胜者的眼神,反而让我想起曾经失去了一切的自己。

 

他颤声问,能复活死去的参赛者吗?

 

神说,不能,但是光阴之河能让你看到他转世的模样,如果你愿意成为神使,那么你们还有相遇的机会。78600原本绝望的眼里燃起了一点光,他点头,好的,我愿意成为新的神使。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对话,神座上的我没有阻止,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于是这一刻,世界上多了一个新的神使,这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却天翻地覆地改变了。

 

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安迷修78601号了。

 

我想,真的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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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尽头有一条河流,名为光阴之河,它从宇宙的尽头流出,流向望不见尽头的远方。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条河流是看不见的,对于神使而言,却是能看清的。但是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神使,都不能利用这条河流回到过去。

有很多次,我都想逆着河流回到过去。也不是想做什么改变,只是想去看看安迷修,我见过19岁的安迷修,20岁的安迷修,死去时的安迷修,却没有见过九岁的安迷修,两岁的安迷修,和刚出生的安迷修。在围观了他那么多次转生后,我越来越好奇了。

 

安迷修啊安迷修,你是为什么才变成了这样独一无二的模样呢,是什么让你拥有让我喜欢的神采,笑容,是什么让你拥有了让我着迷的举止和谈吐,是什么让你遇见了我,又是什么让我爱上了你呢?

 

安迷修啊安迷修,你要是不知道答案,那我就自己去找啦。

 

新神使加冕时,我已经来到了光阴之河的岸边。这里不止我一个人,

还有某个被惩罚浸泡在河水里一千年的犯事神使。

 

我望着他,他也看着我。时光之流从现在流向过去,一切回到了那一天,那一个彗星经过的夜晚。

 

泡在河水里的成了我,站在岸上的是消失的她。

 

她问我,你以为你有多少次弥补的机会?

 

我问他,你以为你有多少次弥补的机会?

 

没等他回答,我便兀自摇头,罢了,我总算知道神使为什么一直只有七个了。

 

说完,我卷起裤腿,脚踏入冰冷的河流。浪花欢快地拍打我的小腿,逆流而上时,我意外地没有遭遇到什么阻力,于是我心情变得愉快,我甚至撕下了衣袖,绑在了头上,轻快地朝前方,那段有安迷修的时光里走去。

 

安迷修,我来看你了,你来帮我看看,我头巾歪没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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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的风景在飞速地退后,慢慢地模糊,光阴之流的水声远去了,浪花溅起,一滴水珠飞溅入空中变成了太阳,慢慢地洒下雾气般的阳光,我再次睁眼时,来到了有他的世界。

 

第一眼看见他是他快死去的模样,那时的我跪在他身边,眼神绝望。

我并不是为了来看他死去才来到这里的,于是我快步走过他们的身边,步履匆匆,掀起了一阵风。

 

“咳咳……雷狮,你头巾是不是歪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直向前,浪花四溅,风景又开始变换。

 

第二眼看见的他,是酒馆里的他,他喝醉了,眯着眼睛扭头望向那时的我。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醉酒后的他,于是我步履匆匆经过了那时的我的身后,也就在这时,我感到了一道视线。

 

安迷修的眼神越过了那时的雷狮,他眯着碧绿的眼,眼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我。

 

他笑了,雷狮,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啊。

原来是这样啊。

 

光阴之河在隐隐咆哮,不知不觉,一路上场景不断地变换,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次停住脚步时,我看着眼前的景色,微微有些怔忪。

 

入眼的是一棵树,树上有一个靠着树干休息的少年,那是凹凸大赛开始时的安迷修,我还没见过的安迷修。

我正愣着,少年突然睁开碧绿的眼睛,他微微皱眉,屏住呼吸,警惕的往下望去,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人。雪白的头巾,巨大的武器,紫色的眼眸里写满嚣张肆意。

 

那是我,凹凸大赛开始时的我。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为什么如此熟悉,原来这是我们的初遇。那天我走在路上,一个人落了下来,差点砸中了我,在那时我觉得好笑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却惊心动魄。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安迷修警惕地靠在树干上,神经紧绷,没有一点坠落的迹象。

但是这没有关系。

在雷狮快要经过树前的那一秒,我用手轻轻一推,把树上的少年推落了树梢,于此同时,时光之流掀起了巨浪,迎头朝我拍下。

 

在视野被淹没的那一刻,我看见砸在地上的少年惊愕地抬头,那双碧绿的眼里映出那时同样愕然的我。

 

这是我们的初遇。

 

原来是这样,本就该这样。

 

尾声

 

我不知道在光阴之河里顺流而下了多久,在银色浪潮带走我的那一刻,我没有挣扎,而是选择随波逐流,任它把我带往无尽的远方和未来。

我有点遗憾,没有看到九岁的安迷修,两岁的安迷修,出生时的安迷修。但是我也没有什么遗憾。在时光之流飘荡的漫长岁月里,虽然再也没法遇见他,但是只要想着,是我自己促成了我们的相遇,我就觉得那百万年的等待和孤独其实非常值得。

 

然而事实上,我还是想少了一些。

 

我不知道在光阴之河了漂泊了多少年,等时间这个概念在我脑海里彻底消失时,我被一个浪潮拍上了岸。

 

长期的浸泡已经让我完全变回了一个凡人,在脚踏上陆地的那一刻,我回头,再也看不见那条银白的河流。而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城镇,可看着看着,我又莫名觉得这有点熟悉。我看着那建筑风格,仔细地想了很久,做出了判断,这是骑士星。

 

所以这是未来的骑士星?如果是未来,我为什么会觉得我见过这样的风景?还没等我想出什么,我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就在我附近的街角。

那是一个很小小的孩子,可能刚出生一个月,盯着稀松柔软的胎毛,闭着眼睛嚎啕大哭。当我伸手把他抱起时,他突然停止了哭泣,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于是我便猝不及防地跌入那抹久违的碧绿。

 

那一抹本来已经不该出现在宇宙中的绿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神使78600耐不住寂寞投胎去了?我的心有些乱,不经意间扫到了垫着婴儿的报纸,上面写着日期。

 

凹凸历 20002年。离我和安迷修第一次相遇还有19年。

 

原来光阴之河流向的远方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原来它没把我带向未来,而是让我回到了过去。

 

所以……所以我怀里的小孩是谁?

 

刚出生时的安迷修躺在我的怀里,睁着碧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然后他用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扭头不去看他,不想让眼泪落上他的脸颊。

我在我的暮年,遇到了新生的他,我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只是我知道,这次我抱住了,就真的到死也不会放开了。

因为反噬,我老得很快,安迷修两岁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小小的孩子还没学会走,就学会了握剑。

并不是我故意教他学剑的,而是他自己要求的。那天我抱着他经过铁匠的铺子。他拽着我的衣领,指着里面那被烙的火红的铁剑,话都没说清,就开始嚷。

 

“剑!剑!”

“你想学剑吗?”

“嗯!”他点头,冲我露出大大的笑容,“两个!两个!”

安迷修五岁的时候,我开始教他识字。用的书本不是儿童读物,而是《骑士宣言》。小小的孩子盯着那枯燥的书本,一遍又一遍地背诵描摹上面的字句,我都快相信天性这样的东西了。

直到安迷修七岁生日那天,我跟他谈论起他的未来,我说你这小子真是天生鬼迷了心窍,大字不识几个的时候就想着要当骑士了。他却对我说,不是的,老师,我想当骑士是因为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老给我讲那个骑士哥哥的故事。

 

他望着怔住的我,笑得有些腼腆。

 

“虽然我很小,记不清您到底讲了什么,但是我记得我那时的心情……”他眼里亮起光:“我想要成为老师口中的那个骑士,我想要成为那个骑士哥哥那样的人。”

 

就这样小安迷修一点点长大,我们度过了相当宁静的一段岁月,可能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并不是以他爱人的身份,但是我参与了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光,我见到了出生时的他,两岁的他,也将见到九岁时的他。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的感情里,我是一切的因,也是一切的果。是我自己推动了这一切,是我促成了一切,也是我让他变成了我最喜欢的模样……是我自己让他遇见了我。

 

想着这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当安迷修九岁那年时,我躺在安乐椅上,听他说他被隔壁小姑娘表白时,内心早没了一点波澜。

 

我只是对他说,安迷修啊,你可记得,你要是喜欢她,就直接回答喜欢她,如果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千万不要说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还说,我以前有一个喜欢的人,我问他喜欢不喜欢我时,他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于是我惦记到了现在……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学他。

 

小家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点头点得飞快。他眼里闪过疑惑,如果……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不该喜欢上的呢?我应该拒绝他吗?

 

啧,现在的小孩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还没开口让他不要看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说,他却“哦”地一拍脑袋。

 

“我知道了!如果我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她要是问我喜欢她吗,我就……”他笑了起来,“我就回答,你的头花带歪啦!”

 

我愣愣地坐直身子。

 

“我不想对喜欢的人说谎,可是我又不能喜欢她,那我就这么回答她,这样就有没有撒谎,也没有答应啦!老师你看我说得对不……”小安迷修突然止住了话茬,他望着我,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老师……老师?”

 

“老师,您怎么哭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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